重修段干木先生祠堂记（山西）

  

     古桐石匠张信刊，朝列大夫河东陕西等处都转运盐司裔段禧撰，

     奉训大夫河南府路陕州知州兼本州诸军奥鲁劝农事解居仁书丹，

     承事郎解州黄城县尹兼本县诸军奥鲁劝农事蒲机篆。

     匹夫而藐万乘之君，逸居而遗百代之名，非胸中所蕴大过于人，孰能与此！若箕颍之巢由，首阳之夷齐，邈乎不可及已。东周以降，虽不逮古，超然肥遁之士，绝世独立，长往不顾，其志节可尚者，间亦有之。而我段干木先生为之最。易曰：不事王侯志可则也。先生以之。先生与魏文侯同时。文侯，战国之贤君，言行亦所可取。尊儒好士，礼义亦至。而乃峻拒远避，若将浼焉。何邪？盖文侯德业虽隆，不能免蔑君之诮。才智虽美，适足为窃国之资。望望去之，岂以是欤？然其卷怀有道，逊默保身，含章深晦，人莫测其际也。向使不出乎此，碌碌合污，俯首以就，功名不过为李克、翟璜而已矣，安能流芳千载，使鄙夫贱妇犹知歆慕，在在立祠，嗣胤奉祀，愈久不替也哉？尝记儿时处刘河郡邑，读孟子书，至逾垣避之之语，有先大夫指之曰：吾远祖也，汝识之。恨方童呆未解请其详。稍长，而岁时拜扫先茔，仰瞻其碑亦曰：段干木之裔，惜不载其乡土。至治癸亥，承乏河东漕倅，挈家之官，取道京洛，抵陕济河而北，距漕治一舍，而宿于安邑之下段。偶询名地之由于主人。对曰：是邑民聚之落名段者二，故以上下别之。皆段干木先生之旧隐也，古有祠宇遗迹尚存。闻而惊喜，急往谒之，则为黄冠所据。求索碑志，断裂陆沉矣。怅然久之而退，翌日趋任受职，休沐之暇，问途以访上段。有祠在其南，至元之末县教谕张伟子奇文以记之。云唐大历间段咸义者创之。金季毁于兵，宗人名福者继修之。欣幸同族有人召致偕祭而反。明年，泰定改元，分部河南监禁。道出芮城，馆于县廨。屏绘其境地图，起而观之，东西近郊表题段干木之祠三：一在东张，一在神林，一定段村。诘旦，按图历诣其所。东张之祠，亦厕宗圣观测，神林暨段村者，仅有故基而已。神林之基，坏碑傍仆，字画剥蚀，漫不可识。段村之基，密迩民庐。而段族实繁，诸段迎劳甚勤，接语欢洽，如素亲昵。置酒邀饮，序齿列坐。觞行一，再楫而告之曰：吾祖庙食于安、芮两县者凡五，其二委诸道流。推吾祖介洁之操，岂肯苟歆非类？惟上段之祠，始终兴作，出于段宗而世守其祀，为无憾。顾兹废址，兴复无人，宁不愧乎？禧幸忝末屋，叨官乡郡，不有倡率，责其可逭？敢谋共构新祠。春秋合集宗人，以时荐享报本附远，莫此为急。惟父若兄允否谓何，众咸悦诺，留宿而别。是夏北还，课务日迫，欲毕前图，则未遑及，但遣书谆叫、嘱屡矣。三年春，秋满而祠已告成，诸段之力是赖。涓日来谢，且落之位，先生而安其灵。一二耆寿命为辞刻石，俾后世有考也。义不不可让，因论古今皆知先生之高而未知其所以高者冠其端，俚俗所谈传闻鄙说容有失实者皆不书；而详记经营始末缀其后。诸段裒助木石甃甓之费，督视佐佑工役之劳，具列于碑阴。系之辞曰：彼仁不富，厥后无闻。或没避世，嗣续弗替。天地有终，先生之祀无穷。

     时大元国泰定三年岁次丙寅三月乙巳朔初四戊申裔孙纯阳宫提点兼官河中府道录段道祥等立石。

    （《山西碑碣》、1923年《芮城县志》、成化《山西通志》）

    （王守昱《金元全真道石道新编》，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41—143页。）

《重修段干木先生祠堂记》简介（作者：李庶民）

  

     书友卫牢娃约我去永济小住，盘桓数日，无非游普通救寺，观永乐宫壁画，登黄鹤楼，赏黄河古渡铁牛，写字刻印，品茗读诗......卫牢娃赠我碑铭《《重修段干木先生祠堂记》尤令我喜不自禁，盖因为我近年来特关注元代书法研究。    

     《重修段干木先生祠堂记》刻于元代泰定三年（1326）三月，现存于芮城文管所内。《山右石刻丛书》等著录。碑为时任何东陕西等处都运转盐使司副使的段禧撰文，陕州知州兼本州诸军奥鲁劝农事解居仁书丹，芮城县尹兼本县诸军奥鲁劝农事蒲机篆额。石匠张信刻碑。正书，26行，满行54字，字径3公分左右，共1150余字。《全元文》据《芮城县志》收碑记全文，然与碑相较，相异有20多处，如《全元文》“然其含章深晦”，碑记作“然其卷怀有道，逊默保身，含章深晦”。《全元文》“尝记儿时处河间郡”，碑记作“尝记儿时处齐河郡”等，当以碑记为准。

     段禧，齐河（今属山东）人。大德七年（1303）任秘书监令使，至治三年（1323）任何东漕倅，生卒年不详。

     蒲机，南郑人。国子博士蒲道源（1260—1336）之子。延祐五年（1318）进士。至顺间（1330—1332）历官黄城县尹，改尹文水，辟西台掾。生卒年不详。

     解居仁生不事迹不详。

     段干木为战国初年人，姓段干名木。原为晋国市侩（买卖的居间人）迁魏国，故一般称他为魏国人。家贫贱，游西河，求学于子夏（名卜商，孔子学生）。与田子方、李克、翟璜、吴起等为同学，诸人皆仁魏为将，唯段干木守道不仕。魏文侯乘车路过其家门，必伏轼致敬。后人为纪念他，使在其家乡多处立祠刻碑。山西芮城原有《段干木庙铭》，刻于唐贞元元年（785）。胡聘之《山右石刻丛编》卷八著录。胡聘之按：“《水经注》：河水自河北城南东迳芮城，二层中有段干木冢。干木晋之贤人也。魏文侯过其门，式其庐，所谓德尊万古，芳越来今矣。《太平寰宇记》：陕州芮城县段干木墓在县东北一十五里，按《史记》：魏文侯过干木之庐，必式。卒葬魏城东，坟高三丈，有祠存焉。唐贞观十年敕禁樵采。《芮城志》唐建段干木庙碑铭，在城东，贞观元年秋八月七日，将仕郎前守河南府伊阳县主簿卢士牟撰，今拓本士题衔与县志合，而末作贞元元年八月七日，则县志年号误。”

     胡聘之误段干之姓为段。《万姓统谱.段干》：“李聃的儿子宗起先在段邑，后来迁到干邑，因此以段干为姓。魏世家有段干子；田世家有段干明；《战国策》记载中有段干越人；《列子》记载中有段干生；《孟子》记述中有段干木。”

     《重修段干木先生祠堂记》记段禧重修段干木祠堂之事。段禧本是山东刘河人，因赴任路过安邑，得知有段姓居此，是段干木后代，段禧亦自认为是段干木后裔，看来段姓与段干之姓早已混淆不清了。段禧见段干木祠堂屋颓碑断，不胜怅然，便倡导当地段姓集资修葺一新之，亦为善举。

     《重修段干木先生祠堂记》碑高180厘米，宽91.5厘米。楷书风格规模唐人，有张旭与柳公权楷书姿致，似更近于张旭。典雅、平和、简静、温润；点画遒劲，骨气内含；有笔侧起，圆转调锋，铺毫中行；超收笔或藏或露，回锋得含蓄圆满，出毫见锋颖洒落；结字方整，重心低稳，大小参差，破见自然。一些字似平而实欹，如第十行“处”字部件的挪移；十七行“邨”字“屯”部欹侧如行书；第八行“足”字，十八行“寔”字等字轴线上下部分错移取姿；第九行“碌碌”二字亦求变化等等。不的为楷书临习的范本。碑中有些字如“承”、“郎”、“儿”、“本”、“督”、“朔”等，皆为别字，须留意纠正之。元代的山西碑刻遗存尚有一定数量，除赵孟钭吹募竿ㄖ猓蠖嗍楸叹芴瓶跋欤匝照媲洹⑴费粞挠跋齑笠恍吮绺裨谡判瘛⒘ㄖ洌沂樾垂αΤ廖龋帽示⒔。嶙忠嘤斜鹑ぁＫ浼溆斜鹱郑妨霞壑狄膊淮螅煽笔毕录豆倮羰榉纾嗫晌捅敢桓穸

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作者：西中文）

  

     古来圣贤而名垂后世者，或以事功勋业，或以道德文章，或以靖难弭祸，或以保境安民，后人为之兴庙建祠，树碑立传，香火祭祀，代相传承。若段干木者，何德何能，何功何业，而能立祠构堂，享祀千载耶？

     段干木，魏之隐者也。史载魏文侯过其门，必伏轼以敬之。此尤令人不解：隐而不仕，则与政无涉也，贵为国君，何礼遇之勤耶？

盖儒家固重修齐治平，然恒以炎皇尧舜禅让天下为至高理想。故虞夏虽贤，而巢由不受诏封，颍川洗耳，而后人贤之。武王伐纣，替天行道也，周兴而商灭，是谓历史潮流，而伯夷叔刘耻之。叩谏于前，隐居于后，匿首阳山采薇而食，宁死不失周粟。作《采薇歌》云：“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吾适安归矣，吁嗟徂兮，命之衰矣。”谓武王伐纣曰“以暴易暴”，是不明是非耶？是认敌为友耶？抑“逆潮流而动”耶？倘若以今人之论衡之，必谥伯夷叔齐“反动”而后已。

     而儒家则不然。儒家既宪章文武，亦祖国述舜尧；既赞武王伐纣，亦许夷齐采薇。孟子曰：“伯夷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非其君不事，其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当纣之时，居北海之滨，以待天下之请也。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失廉，懦夫有立志。”（《孟子.万章下》）孟子以伯夷为“圣之清者也”。武王伐周，是为政统；夷齐辞周，是为道统。盖政统不害于道统，乃儒学之精义。故有段干木以隐居为贤，陶渊明以辞官为义，张子房功成而身退，严子陵易名而山居，此数子者，后人景仰，百世相高。虽圣君贤相功业盖世者莫能蔽之。范仲淹《严先生祠堂记》曰：“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严子陵、段干木先生之风，得传于今日乎？嗟夫！

     李庶民先生文绍介《重修段干木先生祠堂记》，缕述段干先生事略及后人重修其祠庙碑碣始末。段干木先生固志在隐居一隅，然其风节不合湮没无闻。庶民此文，亦同先生之风共山水而长也。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论用笔”一节，乃思翁自征自悟者，中得心源，外师造化，故颇多隽语。余早年读之，最为心折者，当以其中谓“作书之法，在能放纵，又能攒捉，每一字中失此两窍，便如昼夜独行，全是魔道矣。”自度初学执笔，但求稳牢，不敢放纵，久而的之拘执：既能放纵，又每觉留不中节，失于野逸。求放纵中攒足控留，攒捉中放纵挥洒，非数十年功夫不可得。所谓“人书俱老”者，则人不老书不能老，实无奈之叹也。

     然吾所不解者，思翁所谓“信笔”者也。思翁言东坡“笔俱重落”，又米襄阳谓之“画字”，而判为信笔。则信笔为重笔描画者乎？如此则“后代人作书皆信笔”之说无乃太过？又云悬腕、正腕，皆为破信笔之病，则与上说不侔。悬腕正锋耶？此论颇令费解。